山意时浓

【顾燕】伞下诗

- 2023燕绥之生贺24h-星月同昼 || 06:30

- 古风au,进京赶考顾x私塾先生燕,全文4k2+

- 是和裴老板@山衔月宴 的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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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下诗,伞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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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记忆中,江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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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偏头瞥了眼甲板边悄声嬉谈的随侍。或许是新来的,尚未学会不可嬉闹的规矩,不过顾晏没那闲工夫去提醒,他弯身欲进船舱,江上的风绕着帆旗虚虚渺渺地带来随侍交谈的尾音、还有弥漫的水汽。


顾晏于年前擢升刑部侍郎,此行随离京的官队南下,受命协理江南总府知州及总府衙门核对近年狱典卷宗。官队连日来走陆路,人与马皆是倦惫,眼下换了水路,与马蹄车辙一同紧绷的神经便好似因着这柔缓无序的水声而松懈了。顾晏坐在桌边,为自己倾了盏茶,端着茶盏到嘴边却不饮,他浑不经意也似的,抬眼从舱房开着的窗向外望去,江上水雾弥漫,粼光绰然。


江南,江南。


……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不知从何处泊来的船,在某处渡口靠了岸。那时正值料峭春意返寒霜,从船上下来的外乡人不知此处烟雨漫漫,也不知谁在一尺之外执伞。


“公子不是本地的吧?”


身后传来一道轻缓的声音。顾晏回身去看,来人比他矮上些许,正执着一柄伞撑在两人头顶。他肤色很白,却是病态的苍白。顾晏拱手行了礼:“在下确实是外乡来的,多谢公子这一伞善举。”


对方摆了摆手:“不必这般拘礼,我恰好今日无事,倒可送君一程。”


顾晏向来是不麻烦别人,说不清是性格使然还是习惯使然,眼下是全然无关了。鬼使神差地,他便应声谢过,直起身微垂着眼看对方,这人看起来年纪很轻,心说能有三十?顶多了。可他那双眼睛,却像是见过许多岁月一般,太沉重了。顾晏收回思绪:“在下顾晏,不知阁下贵姓?”


“免贵姓燕,”他眨了眨眼,笑道,“燕绥之。”


燕绥之说着便偏向一旁咳起来,似早已习惯,隐约还能听出未完的笑意。顾晏接过他手里的伞继续撑着,听他断断续续道了声谢,方回过气儿来。


“老毛病了,不打紧。”燕绥之稍稍抬了视线,“最近是江南的雨季,外乡人不知道所以吃的亏多。”


他说完才发现顾晏肩上、手臂的衣料早先便被打湿了,发丝也滴着水,怀中护着的包袱却仍清爽干净,这幅模样于燕绥之来说,不可谓不熟悉:“准备进京?”


顾晏不知对方是如何知晓的,愣了片刻,应了声:“嗯。”


“去我那坐会儿,”燕绥之也不等人回复,仗着有伞便兀自换了另一条路,“衣服湿便湿了,书不想湿吧?”


确实。顾晏只能莫名其妙地跟他走。


待到燕绥之领着人迈进一处私塾时,顾晏脑中聚拢的疑云便就地散了。有几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听到脚步声便哒哒哒跑出来,一口一声喊着“先生”。怪不得能看出他是准备进京赶考的,原来对方是私塾先生。


他跟着燕绥之绕到私塾的后堂,走过一条回廊,旋即矮身避过柳树的垂条,院里种着一株桐花树,只是时节未到,花苞尚小,最后又穿过一道月牙门,便到燕绥之的私院了。顾晏坐在前厅,燕绥之寻来了另一把伞给他:“壶里有热茶,实在冷的话也没办法,等雨小些了顾公子自便吧。我去看看那群小崽子。”


“……”顾晏应是从未见过这般待客之道,默了片刻方道:“多谢先生。”


听他这声称呼,燕绥之也不觉怪,随性笑了声,便迈开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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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下意识扶住撞到身前的人,随即脚上顿痛一瞬,他咽下一声闷哼,眼前这人便退开转身过来了。


“抱歉我不知道身后有人。”燕绥之抬眼看见是他,便笑道,“不知者无罪,踩坏不赔钱啊。”


顾晏:“……”


他真的不会误人子弟么。顾晏注意到对方又往衙门边的告示栏处望了一眼——这人方才便是从那儿退出来的——他掂了掂肩上的包袱:“看什么?”


栏上用朱红分明写着“药物中毒慢性致死”的几个大字。


“没什么。”不知是否是顾晏的错觉,他直觉燕绥之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发沉的声音,而这感觉也仅有一瞬,下一刻对方便又端起平时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语调,“只是想起了一桩很相似的案子。”


“卷宗压在了京城的大理寺,至今未翻。”


顾晏闻言看了燕绥之一眼,对方则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才发现或是又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准备走了?”


顾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包袱:“嗯。”


他此番北上进京,本不该在此停留,前些日子听闻长江翻浪,渡船全部泊岸停摆,他方在这水墨江南候下来。这日难得放了晴,顾晏收拾好行囊起身,结果被人潮堵在了衙府门口。


“走不了了。”眼见的人群愈发密实,燕绥之趁着众人尚未聚拢,推着顾晏往旁边退,“要不了多久这里就无地落脚了,但那灯会必定是没那么多人挤的。”


言外之意便是抓住时机去看灯会。


顾晏也看过灯会,小时候遇着过年和元宵的时候,外祖父会里三层外三层给他裹好了再放他出去。他知道外祖父对自己期望高,后来再大些他便很少再去了,眼下同燕绥之踏入灯会长街时还有些恍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乡人们软语慢调,便是手艺也极精巧。燕绥之先他几步,这会儿停在一架摊车前,手里提着的花灯是鲤鱼样的,特制的灯纸上栩栩如生绘着鱼鳞,底座下坠着长长一条流苏穗子。临近正午的阳光先是落在燕绥之身后,最后缓缓扩散,直将整个人都拢进微烫的天光里,苍白的皮肤被映着恍若透明,那人便这般在光里抬眼望过来,朝他挥了挥手。


顾晏便快步跟上了。


说是灯会,这里头确也不止是花灯。护城河两岸的酒楼茶肆里渐渐拥起了来客,在东能听一耳朵八卦家常,往西能听一阵惊堂野史。不远处传来一声爆呵,只见正燃得旺盛的烈火直贯云顶,而火束之下的精壮男子又猛地灌下一瓢水,再喷出即是一簇耀眼的花火。再往别处看看,临近湖心亭的水中筑起了百尺竹台,台顶挂着一只绣球,流苏穗子随风晃着,台底正搭脚踩肩着许多人,争着往高处爬。


燕绥之同样在摆弄花灯的流苏穗,随口问了句:“今日一定要走么?”


顾晏颔首:“不出意外的话。”


燕绥之提着灯柄轻摆了摆:“我家院子里的桐花还没开呢。”他稍稍抬眼与顾晏对上视线,倏地笑了声又往前走。


糕点铺的甜香被揉碎在空气,萦勾着酒闱里醉人的醇香弥漫,街边卖糖画的小摊处围了一圈小孩,还有两个在争着转罗盘。顾晏伸手接过燕绥之递来的糖葫芦,没吃,却也不出声。


他偏头去看身侧,见燕绥之也仅仅是将糖葫芦柄捏在两根手指间转着,随即又弯着眼去街边的新鲜事物,好像便将方才说的话当作是朋友间最寻常不过的笑谈,只有他一人在多想。


是什么意思?更可笑的是他苦读十余载,满腹诗书却难以解释对方一句脱口而出的笑语……还是说,不敢呢?


顾晏道:“明日将伞还于你后再走。”


身边的人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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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第二日顾晏却没能遇上燕绥之。


“大哥哥你不知道吗,”私塾里的学童仰着脸看他,“我们塾里每月这几天都是放假的。”


“我娘说先生好像是去看大夫了。”


“可不是,之前那回你忘啦?先生当时就是忘了去拿药,早上还好好的呢,过一晚上就病得浑身疼——”


顾晏打断他的话:“先生要去多久?”


“三五日都有可能吧,有时候早上去傍晚就回了。”


江南又落雨了。


顾晏循着上回走的路绕到私塾与燕绥之私院之间过渡的庭院,昨日那只锦鲤花灯的提柄被挂在回廊亭下的镂空木雕空隙里,花灯被微凉的风吹得晃荡,底座下的流苏穗子被冷雨打湿成一绺,染了深色。


他走过去将花灯解下,灯纸在制作时便糊了层桐油,雨珠此刻便顺着纸面往下落。顾晏将花灯放到回廊亭檐下,确保风雨落不进,便转身要走,只是在这回身迈步的瞬间,他抬起眼便看见了未开的一树桐花。旋即又收回视线,快步离开了。


倒是不知是被这恼人却缠绵的春雨缚住,或是真可着那桐花一簇,顾晏这几天都会有意无意地经过私塾去看一眼。不过除却第一次和上回恰好遇着学童,之后的几次都不例外地被拒之门外了。


这场雨连着下了四日,也是他被阻在私塾门外的第四日。或许是那位燕先生还未回来。


顾晏正往回走。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感觉,不敢细想、却又忍不住细想。四书五经也无法解释,正册史书里也找不到先例,于是没有圣人作榜,他便一意孤行。


途径这江南里著名的十里水乡,分列河道两岸,白墙黑瓦一笔绵延到视线尽头,这场不知何时能停的雨将房瓦冲刷得浧亮,雨珠顺着房檐滚落进河水里,入目便是一圈一圈或大或小的漪澜。映着此地岁月的长河啊,澄澈平静,却深浅不明,顾晏见着了,便总想起那一双眼睛。


好比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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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伞怎么不走?”


顾晏闻言将手里的伞递过去:“是你的伞。”


“我拿了伞,你怎么办。”燕绥之笑道,“像我方才一般傻等?”


顾晏不置可否,将伞立在墙边靠着。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燕绥之,彼时对方还没注意到他,提着几帖药在手里来回晃,站在屋檐下,时不时便抬头张望——没带伞。当燕绥之注意到自己时,他已经收了伞一并钻进檐下了。


比前几日瘦了。顾晏看向燕绥之手里的药:“治什么的药?”


“啊?”燕绥之显然是没料到会有这个问题,愣了片刻,模棱两可道,“父母那儿带来的。”


燕绥之说话时多多少少会带些笑意,眼下的一颗小痣在此刻便会稍稍清晰一些,且不论他本人是否知道,顾晏的视线已然很轻、很轻地从对方微启的唇间,到弧度恰当的鼻梁,掠过那枚小痣,最后望进一双盈盈笑眼里。


于是檐下眼中皆静默,一步之外的江南雨似乎更大了些,那雨幕便好像隔出了两个世间,在逼仄而稍显昏暗的屋檐下,风声、雨声、行人交谈、马蹄车辙……外界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了,只剩被刻意收敛的呼吸声,还在耳畔绕。


顾晏清楚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映影,便也不躲,分毫不偏地慢慢俯身过去,那一瞬间极短、也极长,长时好似人伦世俗都不管,就此恣意一生,短时便只求得这一翕一张了。


待到两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时,燕绥之猛地偏开头并后退半步。顾晏也似突地清醒一般,直起身拉开了距离。


这若是吻下去,便是惊世骇俗、悖常伦了。


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声音此刻遽然响在耳边,风雨声、行人交谈亦或是马蹄车辙,都清晰非常,雨幕碎裂,他们又回到世俗间。


“……先生,”顾晏默了片刻,道,“是我唐突。”



最后谁也没再等雨停。因着此处离私塾近些,顾晏便先将燕绥之送回去,再一次走上那道回廊时,燕绥之忽然出声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两日后,”顾晏转头看向那棵桐花树,“客栈的店家说那时有一路商船北上,可以顺我一程。”


燕绥之循着他视线看过去:“那它还等得到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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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随商船北上时没看见燕绥之。如他来时一般,绵绵的雨便是没完没了,不同的是一尺之外不再有人恰巧共他一程了。顾晏在渡口排着队,临了登船却仍回身望了一眼——


“顾侍郎。”


顾晏收回视线,敛了神思对方才出声的同僚微一颔首,迈步跟上官队。


同僚不甚见外地将手搭上顾晏的肩,哥俩好似的笑道:“听闻顾侍郎曾经进京赶考时曾暂留江南,怎么,故地重游感慨颇多啊?”


顾晏微愣了愣,原来当日一别,已算是“曾经”了么。他又想起最初在甲板上那些个侍从说的话。


江南啊。


是悬而未落的吻、还是不知往何处去的游帆,于是此去峻岭崇山,总归不会再停在他伞下,只留半句不成行的诗,被江南的烟雨一打,淋漓透染,不成模样。


而那院中的桐花,他还见得到么?











fin.

燕绥之视角走这里【高亮】 

剧情解释走这里【高亮】 

注:古时的“江南”原义为长江之南,在我这篇文中出于我本人主观方面的行文及剧情需要,将其个体狭义化,用来限定某个地方就叫“江南”,考究党退散🙏🏻

谢谢各位老师愿意带我玩,我来拉胯了(先磕一个)

希望获得评论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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