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意时浓

【楚苏】建元年间纪事

- 岁晚春归72h || D3 || 21:00 -

- 原著背景,cp向+亲情向,全文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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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与故御史大夫,可称情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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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初年,革改旧制,大赦天下。


建元二年,御史大夫领命,重修律典,再立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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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允从后伸手捂上苏世誉的眼睛,随即又倾身去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叹气道:“苏爱卿再这般没日没夜地伏案而作,朕便收回成命了。”


“朝堂之上最忌朝令夕改,这个道理想必陛下比臣更明白,”苏世誉握住他覆在自己眼前的手,“何况重修律法本便是一国重事,陛下既授命于臣,臣自是要做好的。”


“早知道说不过你,”楚明允俯身揽过苏世誉的肩,将脸埋在人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世誉,可是我心疼。”


苏世誉抬手,笑着捏了捏他环在自己肩前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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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收苏氏旁系子渊为嗣,立为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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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我?”


楚明允看了眼往苏世誉身后躲了半步的少年。他自是面容姣好,一双眼流转时更是风月无边,可当他无声看过来时,那些由尸山血海浇筑出来的戾性和上位者的威仪便再无遮挡地刺破昳丽的假象。楚明允便这般看了楚渊片刻,突地,他笑了一声,走过去抬手搭上对方的头顶,又似乎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顿了几瞬后轻拍了下少年的头,慢悠悠道,“也是,怕我才正常。”


苏世誉无奈叹了声:“陛下。”


楚明允一步步走远,闻声便抬手朝身后挥了挥。楚渊回过身,见楚明允的身影逐渐变小,也不知是要去御书房还是御膳房,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对方能否听到,脱口唤道:“父皇。”


对方应是听到了,脚下微顿,再抬步离开。楚渊收回视线,随即感到肩上一沉,苏世誉收回手:“你先回去吧。”


“……是,父亲。”楚渊又往楚明允方才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应声离开。


苏世誉目送他离开,旋即想到楚明允的各种行为,摇摇头便无奈笑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对父子里两人都不太熟练,相处起来总透着别扭,第一次为人父,第一次近天家,想表达亲近又摸不着门路,一来一回都像隔着什么。


——那么时间,会有用吗?


当年的楚渊不止一次这般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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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烟雨弥漫的金陵。


其实他对于双亲故于山难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常望着雨雾沉默。所以当那两个人问他是否愿意随去长安时,他才从缠绵的冷雨中挣扎过来——他们说重新给他一个家。


于是从今往后,他便叫楚渊了。


楚渊来到长安的第一个秋天,一帘雨幕在窗前落了小半月,夜里起风时裹挟着凉雨直往人骨缝里钻,清晨推开窗来便簌簌打落透明的霜。屋里烧着地龙便更是不得了,进出间冷热交替,稍不注意便会染了寒气,他便是这般病倒的。


到底是南方水土养出来的。楚渊闷头将盅中的药饮尽,对上苏世誉的视线:“父亲,儿臣没事。”


苏世誉应了声。


楚渊又道:“这几日怎不见秦大哥?”


苏世誉闻言微愣,回头朝门外望去,恰好与楚明允落进来的目光相接。他收回视线,道:“阿越要回金陵一趟,秦统领也陪同。”他状似无意地抬眼,见楚渊应是下意识眨了眨眼。


“他们不日便能抵达长安了。”楚明允进屋来坐到苏世誉边上,对楚渊说道,“昨夜睡得可好?”


楚渊忙一拱手:“谢父皇关怀,儿臣睡得很好。”


“能睡不好么,”楚明允撇撇嘴,“攥着我家世誉的袖子不放。”就差喊娘了。


苏世誉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楚明允的指尖:“快丑时了。渊儿,早些休息。”末了便同楚明允起身离开。


两人正往御书房的方向走,苏世誉道:“阿越他们到哪儿了?”


“此刻应是往宫里来了。”楚明允停下脚步,拢住对方的双手在唇边呵气,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


苏世誉顺势抬指掠过楚明允的下颔,笑道:“天冷罢了。”说完又往朦朦雨雾中望了一眼,“他们应把东西都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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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渊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高热烧得他不知今夕何夕。在梦中辗转反侧,往前一步是已故的亲父在杨花纷纷然中支起一只风筝架,而后将他抱到腿上,父子二人共俯首在案前绘勒风筝画面,往后一步是生母从旧木匣里翻出他幼时的虎头帽,不管不顾地直往他头上戴,又被逗得忍不住掩面而笑。可窗外一席山雨,渐渐掩盖了纸面的摩挲声与屋里铃铃笑声,于是从那时便刻意收敛的情感有如触角般从某个缝隙里探出,他还未及仔细感知,山难便轰塌下来——


喀拉。


风雨一声敲窗,楚渊猛地翻身惊醒。他半撑起身,闷声喘气时余光瞥见了一抹暗色橘红,他侧眸去看,却蓦地怔住。


只见床头放着的俨然是方才梦中出现的风筝与虎头帽!


楚渊怔愣半晌才颤手触上那顶满是稚气的绒帽。年岁太久了,被绣作虎皮的布料褪色泛灰,原本细密的针脚也抽了线,再挨近还能嗅着些陈旧霉味。与它一同放着的还有那只风筝,楚渊拿过时便觉出触感不对,但支架又是旧的,像是有人在上面覆了新的油纸,纸上的绘纹也与记忆中大同小异,同在样式、异在笔锋,他应是不久前见过这傲气凛利的笔法,大概是在奏折上。


“这几日怎不见秦大哥?”


“阿越要回金陵一趟,秦统领也陪同。”


“他们不日便能抵达长安了。”


楚渊突地想起当时的对话,还有父皇父亲对视的那一眼。他不由得呼吸一窒,张口却似忘了该如何喘气,眼底漫上明显的酸胀感,断然失控的情绪犹如当日始料未及的山难,在他来不及反应时便兜过胸腔、鼻间,最后淹没头顶。楚渊压着嗓子,整个人跪伏在榻上,将虎头帽拥在怀里,额头抵着风筝面,脊背似承受不住浓烈的感情而颤抖。原来时间不是良医,是拿着钝刀的屠夫,随着年岁渐长,刀口越来越钝,伤口也愈发狰狞,人们所以为的自我麻木,实际上也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再起燎原之势,连骨髓都熬干。


可有人夙愿得偿,有人一生留憾。而他楚渊……险些成为后者。


在泪水与故往之间,他隐约逆着岁月洪流而上,窥见了一点那位父皇鲜少人知的过往。鲜血狼藉的故乡、失去至亲的人与他相隔十几年对望,距离那么远,感受却那么真切。


楚渊本便被高热折磨得昏沉,此刻体力不支着意识模糊,便也没注意到窗外逐渐离开的身影,梦里他又见故乡花,还回一片旧岁须臾。


“楚明允,”待走远了些苏世誉唤道,他闭口不谈对方从方才起便压抑低沉的原因,隔着半步问,“我们何时去见你阿姐?”


没有尊称也没有敬辞,仅仅是为一个人唤一个名字。楚明允默了片刻,抬手撩过苏世誉耳际的发,最后失笑道:“世誉,你太聪明了。”


“等雨停,”他倾身拥住眼前人,“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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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再走就过了。”苏世誉对着明显是通往苏府方向的路难得噎了片刻,而寝宫也早早被抛在身后。


武帝陛下顾左右而言他:“世誉,你说那傻小子会猜到是谁做的吗?”


“陛下若想让渊儿知道,自然告诉他,若不想,让他自己悟也好。”苏世誉无奈笑道,“随臣回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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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八年,发兵匈奴,匈奴退百里据守,遇雪,苦战数月。


建元九年,大捷,一路追剿,深入沙漠,久攻不克。


/

啪嗒。


楚明允从窗外探进身来,伸手在楚渊的棋钵里拈了一枚黑子,无甚犹豫地便落在棋盘上:“都输成什么样了,还走神。”


屋里两人同时看过来,楚渊开口唤了声“父皇”便理亏地闭上嘴。苏世誉见状笑了声,抬手落下一子,道:“陛下过来前还沐浴了?”


“在军营里点兵一整天了,”楚明允推开殿门走进来,声音浮动间虚虚实实,最后落实在耳边,“总不能灰头土脸地来见你吧。”


“……”苏世誉抬眸看他,五月里日落地愈发晚了,此刻余晖铺进窗里,分明彼此什么都还没说,却昭昭然似一切无处遁形。很多年后楚明允回想起这一刻,便戳着人腰问是否是第一次忍不住罔顾君臣之礼,苏世誉被挠着想笑,便也跟着回想。


当时的他确实是没忍住直唤了名:“楚明允。”


被唤的人却没应,只是在余晖的另一侧弯着眉笑了。


楚渊本是琢磨着棋盘形势,耳边没了声便狐疑地抬头,却恰好撞见这一幕,不免地有些愣神。世人皆道天家是妃嫔媵嫱环绕,而事实上也确实大多如此。若非楚渊亲眼得见,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原来“自古无情帝王家”竟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切,原来竟真是这般情深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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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允双肘撑在榻上,整个人半趴着身,支着下巴看过去:“在想什么?”


帐中还隐隐浮动着温存后的余韵,苏世誉难得有些犯懒,任由对方伸手勾着他发丝玩,闻言道:“你。”


楚明允凑上前去:“想我什么?”


苏世誉却不再顺着他说了,倒是静静地与他对上视线,低笑道:“想你身上有几道疤,回来时可不能多了。”


“想你在沙场上驰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想你平安……唔。”未完的话被尽数堵回去,苏世誉颤着眼睫,视线下垂落在人高挺的鼻梁,上有一道阴影,或许是他映下的。


想你平安归来。


于是楚明允也笑了:“我会把匈奴王旗带回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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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钟声响过几轮,楚明允握着缰绳控马军列前,回头望时精确地找到苏世誉的视线。他们一人横刀立马众将之先,一人清骨风节百官之前,在肃穆的氛围里无声对望一眼,那一瞬是极长、也是极短,长到欲把余生望穿,短到便也剩这一眼了。


随着军鼓响,苏世誉率领百官齐声而跪:“臣等恭候陛下凯旋。”


此行山高又路远。


冀君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万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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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武帝亲征,历四月,直抵王帐,匈奴单于兵败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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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渊收了伞进屋,饶是他想端得稳重些,言行间仍是藏不住的雀跃:“父亲,军队明日便可抵达长安,您……”可要出城迎接?他话音一顿,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没意义的话,分明答案是众所周知。


苏世誉轻声应道:“自然是要的。”


当夜月上中天,苏府的书房里仍燃着烛火一豆。突地,院中传来一阵落地的响声,随后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窗外,再伴着推开窗的木轴转响,屋里便多了另一人的呼吸。


苏世誉回身去看:“这么多年了,陛下还不清楚门在哪儿吗?”


“知道是知道,”楚明允拉过苏世誉的手,“不过深夜私会,可不兴走正门。”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苏世誉失笑。


楚明允揽过他的腰:“瘦了。”末了再低身踏踏实实地拥上去,答道,“因为知道苏哥哥会给我留灯啊,便快马加鞭先回来了。”


“不闹了,”苏世誉拍拍他的背,“正经问你。”


楚明允默了默,手臂稍稍收紧:“我想你,世誉。很想很想,想见你,想抱你,想听你的声音。”


“想回京第一眼便看见你,想听你夸我,我把匈奴王旗带回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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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百年,再无敢犯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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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世誉朝碗中瞥了一眼:“又把药倒哪儿了?”


“喝完了啊。”楚明允面不改色应道。他这一生几乎都是在马背上,伤筋动骨都是寻常,落下病根也没什么稀奇,可那毕竟也是跟你纠缠不休大半辈子的老冤家,一旦发作起来也是要命的,况且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曾经也只是阴雨天才堪堪发作的旧伤,现在却是如山倒。楚明允看向对面,他见过苏世誉鬓角的灰白,也在镜中见过自己眼角的折痕。


原来这许多年弹指一挥间。


于是他们便这般共度了一生。


苏世誉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对殿外待命的宫娥吩咐了一句,不多时便重新端一碗回来。


楚明允:“……”


武帝陛下笑得有些讪讪:“这大过年的,只差这一顿行吗?”


苏大人也笑了:“是只差这一顿吗?”


楚明允沉默片刻后站起身,拉过苏世誉的手便往外走:“我们去别处逛逛。”


“渊儿……”


“多大人了,死不了。”楚明允打断他。


苏世誉这回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们去哪儿?”


“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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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有多久没来过了?苏世誉坐在回廊亭下想到。楚明允登基后便常住在宫里,而他平日里也回苏府,却不来此处。虽然院落依旧,也留有人照料着,其实苏世誉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要保留下这府邸,有次提起了,楚明允也笑着糊弄过去。


到底没人住了,比从前更冷清,只剩庭中的红梅仍迎寒而放。苏世誉方一抬眼,肩上便一沉,他回头去看,见楚明允披着一床厚被褥坐在侧后方,随后他双臂一展,直将两人都裹进融融的被窝里。楚明允在被褥里捞过他一双腿弯,将他整个人抱坐进怀里。苏世誉便往后靠上他的肩,笑道:“怎么了?”


他问的有些无厘头,楚明允便也回了一句:“好看吗?”


苏世誉闻言微愣,他隐约察觉到什么,便听楚明允续道:“还记得你来太尉府过除夕的那年吗,当时是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御史大夫苏世誉被传为全京城最想嫁的夫婿也不是没有道理。”


楚明允也不给他时间反应,又搂紧了些:“总想和你再看一场雪、再赏一次梅,后来……”后来如何,二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一段无论何时都刻骨铭心的记忆。他话音稍顿,“我吩咐人继续养着,总能有机会再来一次的吧?”


“是。”苏世誉回过味来,发凉的双脚踩在楚明允腿上,笑着说,“而且不止一次。”


初见这株梅时,各怀鬼胎虚以委蛇,还有大雪下的歌舞升平,如今再见时,红梅白雪依旧,却是真正的海晏河清。


积雪压塌了梅枝,簌簌然落下闷响,而远处又有烟火升起,爆裂声传得好远、好远,恍然间一切还如旧年模样。


“世誉,”楚明允便在那烟花散落时低头吻他,“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被褥下的双手十指相扣,于是从最初惊鸿一面之时起,余生都不会再放开了。苏世誉与他额头相抵,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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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与故御史大夫,可称情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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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宜初年,薨,同棺而葬。











fin.

上一棒@Sept-池山与 

下一棒@北雁南归。 

划线部分摘自原文《周史本纪》

加粗部分分别摘自原文与作者微博番外

很喜欢这篇,希望大家不要白女票,想要评论!!!!!!!!!!

感谢策划组带我玩,我先磕一个。以下是我的个人感受,不想看可自行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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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准备了很久,从暑假就开始想了,最初是想纯粹写楚渊视角的,最后那段看梅也想过楚渊来太尉府找他们,却没有打扰,又悄悄离开了,后来没写是觉得以楚渊视角的话楚苏两人之间的一个感觉就没法写出来,毕竟不能写渊儿有读心术吧x,然后就改成了亲情向+cp向的双线,应该挺明显的吧,我个人感触比较深的是楚哥让回金陵的秦昭杜越带回楚渊双亲留下的旧物,原文里有写楚哥和渊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楚哥一眼望进对方眼底,直觉有些熟悉之类的,楚哥本人是拿不到旧物了,也没办法睹物思人,楚渊以为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但若真能抹平,楚明允又怎么会苦苦挣扎十三年呢。我想表达的是楚哥不想让他和自己一样有遗憾,所以把风筝和虎头帽给带回来了,顺便还能增进父子感情哈哈。

还有就是楚苏了,我初一的时候入了坑,现在高三了,2017-2023,满打满算快六年了而我现在十八周岁,就是我三分之一的人生。我从不认为我是个什么长情的人,却也没想到能爱楚苏至深,我换过三次账号,每次销号前都想着要退坑重新开始,每次都能再陷进去。我不太会表达自己感情,实际上我是个语言笨拙的人,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受,我只会大白话,说我真的很爱。

好啦不废话了,祝大家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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